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窦氏每逢季节更替, 冷暖失当时就会咳嗽, 何青圆贴身侍奉,自然也有问候,可窦氏说没有, 那就没有了。 “祖母, 我…… 何青圆没有说话的机会,窦氏合上眼, 又让婢子继续念, 念了一段她又问:“你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告状精, 你爹娘那些东西是给你的吗?那都是孝敬我的,我待你好, 才给你吃用, 你表哥表姐吃上一点怎么了?没见过你这样小气的!” “可是表姐她没吃,她扔了, 踩烂了。” “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!”窦氏皱起眉头,“你还敢顶嘴?” 通常,窦氏把何青圆的信当笑话看, 但在那封信里,何青圆若说自己想走, 窦氏就会很生气,冷上她十天半个月的,皆是寻常。 “阿娘,您送来的芝麻糕我没吃着,那天窦家表姐来了,她说自己喜欢吃,祖母就都给她了。您要是回不来接我,能不能再给我一包芝麻糕呢?” “阿娘,我从前听秦妈妈说,京城冬日里会下雪,一夜就能积起来的,九溪真的没有什么雪,我一回都没见过,您能不能带我去京城见见雪,见了我就回来。” “阿娘,我上回给您做的袜子您收到了吗?两双单袜,两双棉袜,棉袜很暖和,您如果收到信就来接我的话,回程路上可以穿,就不冷了,我还给您做帽子,不会冷着您的。” 何青圆给董氏写过很多信,小时候的那些信,十成十都没寄出去,长大了后,她就不写了。 何迁文和赵姨娘赶到的时候,张妈妈已经被按住了,只还一个劲地叫,“老祖宗,老祖宗,那丫头有胆子说咱们姑娘绣的花样沉闷,自作主张改了几股颜色,我瞧她得意得很,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,我给她划烂了要她重绣,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呦,老祖宗,老祖宗,那丫头的事您都交给我,我办事妥,这世上还疼着咱们姑娘的,只有我和您…… 杨妈妈恶狠狠往张妈妈嘴里怼了几团破布,累得浑身是汗,抬头瞧着廊上站着的几个人。 “杨妈妈手脚轻些。”何青圆开口时居然是含笑的,“张妈妈从前是小姑姑的乳母,也是祖母的陪嫁。论起来,比你要资历更深。” “姑娘袖手旁观到这种地步,也不怕天打雷劈吗?!”杨妈妈厉声道。 何青圆抬头看了看天,道:“不怕。” 杨妈妈一声姑娘,让张妈妈好奇转脸看何青圆,也安静下来。 何青圆瞧着她,问:“妈妈记得我是谁吗?” 张妈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,见她穿着一身绯红斗篷,兜帽沿边包拢的白狐毛像鞭炮红纸地上的一圈雪,将她这个人给圈了出来,耳畔金珠摇晃,唇上血色胭脂,眸光熠熠,神采饱满动人。 何青圆看张妈妈困惑摇头的样子,忽然笑出来,好像收到了一份极其合乎心意的大礼。 何迁文正要斥她不知所谓,却听她朗声道:“说明祖母一丝都没有成功,我永远是我,不会是她用来缅怀小姑姑的傀儡。” 何迁文一时语塞,听见窦氏里屋喊人,说是她有些不好,匆匆自何青圆身边绕过去,扔下一句来。 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说这种风凉话!” 何霆礼和陈敏如听见了,都很替何青圆抱不平,她却神色淡淡,强大地好似有铜墙铁壁可以抵挡,其实全因她从未对何迁文有过什么期盼,自然也鲜有失落伤怀之感。 张妈妈其实并没有伤到窦氏,只是她突然出现在窦氏眼前,又是双目圆睁,笑容怪异的疯子模样,窦氏被吓了一跳,当时心口就很不舒服,歪在榻上缓了好一阵,等何青圆那句话一冒出来,窦氏有种被迎面抽了一耳刮的感觉,气得无法言说,喘不上来劲儿来了。 何青圆慢吞吞落在最后,窦氏却谁都不看,眼睛只盯着她。 “娘,您还好吧?”何迁文关切地问。 陈敏如上前给窦氏搭脉,两只手都换过了,她一蹙眉,道:“先扶祖母进屋去休息吧。” 窦氏竖起一根指,对着何青圆,那双瞪大的眼看起来有些死不瞑目的意思,何迁文瞧着都有些害怕,何青圆却走了过来,一把攥住窦氏的手指,道:“孙女来了。” 等窦氏在屋里安置了,陈敏如才道:“脉象很沉很乱,不太好,我看了祖母的脉案,原先就颓了,只妹妹一回来,又扬了几分,眼下又虚了,也没什么药好用的。” 何迁文随意点了点头,见陈敏如去拿药材了,微微侧首对赵姨娘道:“把你手下人叫来,把那婆子好好处置了,大过年的,真是晦气。” 赵姨娘犹豫了一下,道:“她的身契还在老祖宗手里呢。” “那就先扣了,等,”何迁文有些嫌恶地皱皱眉,道:“再料理了。” 赵姨娘轻声应了,示意何霆礼跟着何迁文进屋去,她则悄悄退了下去。 窦氏叫被褥压了个严严实实,鼓着一双眼,就那么盯着何青圆,只是一呼一吸都费劲,不好说话了。 何青圆在她床边坐了,道:“祖母可有力气说话?若没有,就睡吧。” 见何迁文进来了,窦氏终于挤出一个名字来。 何迁文听了后,眼神变得有些冷,只道:“年三十不好惊动,明儿他们就拜年来了,娘再等等吧。” 这话也没错,窦氏又不是今夜就要死了,她坐在席上的时候分明还那样有精神。 窦氏气得颤抖起来,抖得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,看着十分可怖。 杨妈妈癫叫起来,被何迁文一巴掌掴懵了,又连滚带爬扑倒床前去。 陈敏如才配了药还没煎上,听说窦氏发起羊角风来,连忙来看,又是灌药又是施针,可收效甚微,杨妈妈言语含刺,窦氏目光怨毒,觉得陈敏如不是来救窦氏的,而是来杀她的。 陈敏如自家祖母宽厚慈悲,待孙辈们极好,一间堂屋敞开来供孙辈们戏耍,今夜必定也是热热闹闹,承欢膝下,哪里见过窦氏这种类型的长辈,简直像这宅子里的吸人精气的妖怪! 这一夜众人都在外间熬着,只有何青圆同杨妈妈守在烛火明亮的内室,听着窦氏费劲的呼吸声。 那声音不似人声,像是某种怪物牙疼的哼唧声。 窦氏原本还有些寿数,只是被接二连三的惊惧愤恨耗空了。张妈妈潜进来的时候,窦氏依稀看见她身后有个黑乎乎的影子,想来是催命鬼提前上门了。 杨妈妈见药喂不进去,有些不好预感,已经不再说话了,只跪在脚踏上流眼泪。 见何青圆眼睛干干的,她忍了又忍,终于还是道:“姑娘,您就心硬到这种地步?” 何青圆没有回答,她有些犯困了,但也不想睡,窝在床沿边上,只要微微垂眸,就能看见窦氏的脸。 窦氏睁着眼瞪着她,一眨也不眨眼,眼珠子似乎都不觉得涩,上嘴皮还呲住了,掀不下来,露着几颗牙。 何青圆用帕子擦干净她嘴角的口涎,把她的嘴皮翻下来,又轻轻捂了一下她的眼。 窦氏不肯闭眼。 临死之人的注视是很叫人畏惧的,杨妈妈都不敢盯着看,何青圆却是敢,且道:“祖母是想死不瞑目,好叫世人唾骂我们这些子孙吗?最少,也能让窦家人有借口多管爹爹要些钱财?” 何青圆说中了窦氏的心思,她笑了笑,道:“我是不是很了解您?嗯?我有时候觉得我了解您,甚至胜过了解我自己。您这辈子,小姑姑那一关就过不去,自然,旁人也会过不去,可人家都是藏在心里疼,您这性子,非要摆出来,总是不肯放过,不肯放过别人,不肯放过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