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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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 每天早上，都是洁舲最忙碌的时间。 她习惯于在凌晨六时就起床，梳洗过后，她就开始在自己房间里练毛笔字，她的字写得非常有力，完全是柳派，许多看过她的字的人，都不相信是女人写的。今晨，她没有用帖，只是随心所欲的在那大张宣纸上，写下一些零碎的思想：&ldo;生命的意义在于超越自己，谁说的？自己两字包括些什么？自我的思想、自我的感情、自我的生活、自我的出身、自我的历史、自我的一切。谁能超越自己，唯神而已。世界上有神吗？天知道。或者，天也不知道。生命的意义是什么？天知道，或者，天也不知道。谜。一个很好的字。与其用大话来装饰自我的无知，不如坦承无知。谜。一个很好的字。任何不可解的事，都是一个谜。未来也是一个谜。人就为这个谜而活着……&rdo; 她的字还没练完，房门上就传来&ot;砰砰砰&ot;的声响，接着，房门大开，八岁大的小珊珊揉着惺松的睡眼，身上还穿着小睡衣，赤着脚，披散着头发，小脸蛋红扑扑的，直往她身边奔来，嘴里嚷着说：&ldo;我不要张嫂，我要洁舲阿姨。洁舲阿姨，你帮我梳辫子，张嫂会扯痛我的头发！&rdo; 洁舲放下了笔，抬起头来，张开手臂，小珊珊一头就钻进了她怀里。张嫂正随后追来，手里紧握着珊珊的小衣服小裙子。洁舲笑着从张嫂手中接过衣服，说：&ldo;我来弄她，你去照顾小中中吧！&rdo; &ldo;小中中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呢！&ot;张嫂无奈的笑着，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慈祥。&ot;我叫了三次了。他拱在棉被中直嚷：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穿鞋呀！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讲故事呀！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洗手手呀……这两个孩子，就给你惯坏了，晚上没有你就不肯睡，早上没有你又不肯起来。我说，洁舲小姐……&ot;张嫂一开口就没完没了。&ot;你实在太惯他们了！连他们妈都说：给洁舲宠坏了！将来离开了洁舲怎么办？&rdo; 小珊珊惊觉的抬起头来，用胳膊搂着洁舲的脖子：&ldo;洁舲阿姨，你不会离开我们的，是不是？&rdo; &ldo;是啊！&ot;洁舲笑着答，闻着小女孩身上那种混合了爽身粉和香皂的味道。 &ldo;是啊！&ot;张嫂笑着接口：&ldo;人家洁舲阿姨守着你，一辈子不嫁人呢！&ot;说完，她奔去照顾小中中了。 洁舲笑了笑，摇摇头，把毛笔套了起来，盖好砚台。然后，她拉着小珊珊，去自己的浴室，帮她洗了手脸。浴室中，早有为珊珊准备的梳洗用具，她又监督她刷好牙。然后，带回卧室里，她开始细心的给珊珊梳头发，孩子有一头软软细细、略带棕色的长发，这发质完全遗传自她母亲，遗传学实在是很好玩的事，珊珊像宝鹃，中中就完全是秦非的再版。 她刚刚给珊珊换好衣服，弄清爽了。小中中满脸稚气冲了进来，手里紧抓着一撮生的菠菜，正往嘴里塞去，边塞边喊：&ldo;我是大力水手！我是大力水手！嗬嗬嗬嗬嗬……&ot;他学着大力水手怪叫，张嫂气急败坏的跟在后面喊：&ldo;中中！不能吃呀！是生的呀！有毒的呀……&rdo; 洁舲捉住了中中，从他嘴里挖出那生菠菜来，五岁的小中中不服气的瞪大了眼睛，问：&ldo;为什么大力水手可以吃生菠菜，我不能吃生菠菜？&rdo; &ldo;因为大力水手是画出来的人，你是真的人！&ot;洁舲一本正经的说，用手捏捏他胖呼呼的小胳膊：&ldo;你瞧，你是肉做的，不是电视机里的，是不是？&rdo; 中中很严肃的想了想，也捏捏自己的胳膊，同意了。 &ldo;是！&ot;他说：&ldo;我是真人，我不是假人！&ot;他心甘情愿的放弃了那撮生菠菜。 &ldo;唉！&ot;张嫂摇着头。&ot;也只有你拿他们两个有办法！一早上就吵了个没完。秦医生昨天半夜还出诊，我看，准把他们吵醒了。&rdo; &ldo;他们起来了吗？&ot;洁舲低声问。 &ldo;还没有呢！&rdo; &ldo;那么，&ot;洁舲悄声说：&ldo;我带两个孩子去国父纪念馆散散步，回来吃早饭！&rdo; &ldo;你弄得了中中吗？&ot;张嫂有些担心。 &ldo;放心吧！&rdo; 于是，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，走出了忠孝东路的新仁大厦。秦非白天在医院里上班，晚上自己还开业，半夜也常常要出诊，总是那么忙，宝鹃就跟着忙。两个孩子，自然而然就和洁舲亲热起来了。可是，中中实在是个淘气极了的孩子，他永远有些问不完的问题：&ldo;洁舲阿姨，为什么姐姐是长头发，我是短头发？&rdo; &ldo;因为姐姐是女生，你是男生！&rdo; &ldo;为什么女生是长头发，男生是短头发？&rdo; &ldo;因为这样才分得出来呀！&rdo; &ldo;为什么要分得出来？&rdo;&ldo;这……&ot;洁舲技穷了，可是，她知道，绝不能在中中面前表现出技穷来，否则他更没完没了。 &ldo;因为，如果分不出来，你就和女生一样，要穿裙子，只许玩洋娃娃，不许玩手枪，你要玩洋娃娃吗？&rdo; &ldo;不要！&ot;中中非常男儿气概。&ot;我不要玩洋娃娃！我要玩手枪，我长大了要当警察！&rdo; 中中最佩服警察，认为那一身制服，佩着枪，简直威武极了。好，问题总算告一段落。他们走到国父纪念馆前，很多人在那广场上晨跑、做体操，和打太极拳。也有些早起的父母带着孩子全家在散步。洁舲在喷水池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，珊珊亲切的倚偎着她。在他们身边，有位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，车内躺着个胖小子，那母亲正低哼着一支催眠曲：&ldo;小宝贝快快睡觉，小鸟儿都已归巢，花园里和牧场上，蜜蜂儿不再吵闹……小宝贝快快睡觉……&rdo; 洁舲有些神思恍惚起来。中中跑开了，和几个他同龄的孩子玩了起来。一会儿，珊珊也跑开了，和另一个女孩比赛踢毽子，她踢呀踢的，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，裙角在晨风中飞扬。洁舲看着看着，眼底没有了珊珊，没有了中中…… 她的思绪飘得好远，飘进了一个迷离而模糊的世界里。那世界中也有男孩，也有女孩，也有催眠曲……只是没有画面，画面是空白的。那世界是无色无光无声的，那世界是带着某种痛楚对她紧紧压迫过来，包围过来的，那世界是个茧，是个挣脱不开的茧，牢牢的拴住了她的灵魂，禁锢了她某种属于&ot;幸福&ot;的意识……她沉在那世界中，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。 然后，她听到珊珊的一声惊呼：&ldo;洁舲阿姨，中中掉到水池里去了！&rdo;
